当匕首的凉意冷不丁抵上脖子,维鲁特开始觉得甩掉保镖并不总是个好主意。
这是个暗巷,延伸在地下交易区不远处,只有对这里十分熟悉,且至少半只脚踏在灰色地带的人才会使用它。即便是白天也不会有什么人经过,况且这是夜晚。
只有一个人也许也不是坏事。
这种地方,不会有什么好心的过路人。
他停下动作,不前进也不言语,静待对方发话,盘算着怎么脱身。
对方哼笑一声,听上去肆无忌惮,“啧,还挺稳得住,不愧是贵族家的的小少爷。”
维鲁特心里一惊,他摸索到地下交易区有一阵子了,但也决不长。他每次来都避开保镖,连家里都还没有发现,这些人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
于是他也努力不动声色,淡淡开口,“贵族?我要是你,就去把告诉你这个消息的人揍一顿,害得你白费力气。”
身后的人笑了笑,匕首却稳稳架着,没有半分松懈,“哟呵,没诈出来。好吧,就当没有贵族的事。不过……”那人吹了个口哨,空荡的巷子里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一个,两个,三个。面前站着两个,身后还有一个。
维鲁特闭了闭眼,知道这件事情大约不容轻易了结,开始考虑最坏的结果。寻仇不可能,应当是求财,最多是绑架。只要他们敢让人看着他,那么到时候的局面总会比现在好。
“小兄弟出手很阔绰么。各种异兽珍奇毫不吝啬,莎华宝石也买了不少,怎么,留着养你的渊么?”说罢停了停,维鲁特感觉一股陌生的气息毫不留情地扫荡了一圈自己的脑子。那人又惊讶而得意地继续,“哟,是个还没结印的渊啊。小小年纪,没人养着还这么大方……兄弟几个最近手头有点紧,借点儿钱花?”
“……”
这句话里刺耳的词汇太多,让维鲁特不得不努力保持沉默来压制愤怒的情绪。
“你怎么话那么多,赶快动手。”身后传来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这大概就是刚才侵入自己意识的人,也是这个持匕首朗读者的渊。
“啧。”身后的朗读者满不在乎地轻蔑一声,却没有开口说话。而那沙哑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却又响起来了,带着点恼怒的意味,“你以为我愿意过来?赶快动手!想让大家跟你一起担着风险耗在这里吗?”
显然这一对结印者的关系不怎么和谐。意识交流以外,渊还需要开口说话,利用余下人的共同利益来威胁,达成他用意识沟通不能说服朗读者的行动。
灵魂烙印?……不过如此。
再一次的,维鲁特在心里对它嗤之以鼻。
“真热闹。”
突如其来的声音懒洋洋的,却吓了所有人一大跳。
就是现在。在这的声音响起的时候维鲁特感觉到匕首刹那的不稳,立刻以肘重击身后的朗读者。他随后弯腰躲过匕首,向后狠狠踢中那人的膝盖,趁其重心摇摆,飞快转身劈手夺下兵刃,冲向那人身后,将利刃抵在了在场唯一的渊的脖子上。
情况顿时反转,但周围的人又让他在这逼仄的巷道里不得动弹。
他感到自己的掌心有汗渐渐浸出来,但手上的匕首却纹丝不动。
“很酷。”前方不远阴影处一声口哨喝彩般响起,“但你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妈的!就知道让渊跟来只能拖后腿!真他妈没用!”那朗读者很快站稳转身,然而维鲁特手上明晃晃的刀子又是他万分清楚的锋利,于是只能愤怒而无用地破口大骂。
“我能帮你搞定这几个人。不过要给钱,你有吗?”阴影里的人似乎毫不在意,“我是‘影杀’,出场费很贵,你考虑清楚。”
那几个人的脸色陡然变了,维鲁特感到自己制住的渊明显身体僵硬了一些。维鲁特接触地下交易并不久,对“影杀”也只是略有耳闻,并不清楚这个名字真正的含义。但眼下看来,寻求与这人的合作,这无疑是他最好也是唯一脱身的手段。于是他飞快地高声回答:“有,可以。”
那个为首的朗读者面色阴鸷,给余下两人一个眼色令其看好身后,恶狠狠地开口,“小子!你可想清楚,就算有人帮忙,你也毕竟只是个未结印的渊,别吃不了兜着走!”
“嘁。”倏忽之间那自称影杀的人已经挪到了维鲁特身前。他身姿挺立,面罩的后带勒在一头灰蓝的头发上。他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这话说的奇怪,找麻烦的是你们,倒叫别人小心?”话音未落,已经有兵刃出鞘声响起,“现在向后退出这条巷子,我保证放走你的渊。”
谁也没有看清影杀是怎么移动的。那朗读者咬咬牙,试图妥协,“你不过是求财,不如跟我们绑了这小子,赎金分你一份就是!何必带着一个累赘对抗三个朗读者,非要把命搭来救这家伙?”
“脑子不好用,废话倒是很多。你的渊和你一样是废物,就以为别人都是?”影杀说话总是带着一股痞气,语调恰好让人心生嫌恶又不敢真去招惹,“退不退?我不能同时解决所有人,但我保证,第一个上前的人一定会死。”
为首朗读者还未回答,他身后却有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枪上了膛,对准影杀,“少放狠话了!这小子难道是你姘头,你装什么英雄!识相就赶快让开!”
维鲁特面色一沉,正待要开口,却被自己制住的渊急促地打断,“你他妈闭嘴!赶快按他们说的做!救我!”
“柯尔特魔动左轮,好携带,不怕瞎火,可缺点未免也太明显,”影杀不为所动,口气竟带着些好笑,“威力不足续航还短板,这个年头还有人拿它做形式决斗以外的事情?”
他将短刃轻巧地插进腰间刀鞘,语调轻快里有一点放松的奇异的愉悦,“很怀旧。如果你们坚持,那么用枪来解决也行。一颗子弹,一人一枪还是对自己开五枪?我都可以,而且我肯定不是先死的那个。”
背对着维鲁特的影杀向对方伸出左手——
“——你们打算谁和我试?还是一个个来?”
“所以你帮忙……是为了救这只风狸?”
嗡嗡嗡一路远离了城市,维鲁特从影杀骚包的魔动机车上下来,同他一道走进一处不起眼的院子。墙体颜色晦暗,几乎融进树林里,然而材料又决不是破败的样子,想来这隐匿是有意而为。
维鲁特双手抱胸靠在门边,看着影杀将一袋莎华宝石干脆利落地扔给一个戴着眼镜打着哈欠的男人——那袋宝石是影杀要走的报酬的全部。戴眼镜的男人是个渊,从他维鲁特进院子的一刻起就能感受到了对方意识毫不避讳的凌厉的探查。
男人毫不客气地接过价值颇高的宝石袋,却仍抱怨着人不如兽,影杀不止一次为这样的事打扰他的睡眠时间。影杀轻快地承诺了下次不会,然而太过从善如流的口气又摆明了这只是客套话,轻松写意得让人牙痒痒。
那男人很是哀怨无奈地看了影杀一眼,咕哝着没有朗读者就只在这种时候尤其不方便,摆摆手转身离开了屋子。
门关上的时候,维鲁特终于开了口。
“是啊。”影杀扭了扭脖子以放松,回答得很随意,“追一个卖粉的,他把这家伙给撞了,跑了。那个庸医最烦睡着时被叫起来,狮子大开口。一时窘迫,正好遇见你这个冤大头。”
“……”正好被遇见的冤大头沉默了一下,决定暂时不要计较这个问题,“但在别的地方医治这样的异兽皮肉伤,费用连你付给他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那庸医不愿意结印,没人给他搞补给。”影杀把面罩拉下来,露出出人意料年轻的一张脸。然而他似乎毫不在意是否被维鲁特记住面容,揉了揉被面罩压住的鼻梁,“他脾气又臭,自力更生很困难。我不来照顾生意,他说不准哪天就长睡不醒了。”
“你不是他的朗读者?”维鲁特有一点意外。
“你哪来的想法?”影杀反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动作自然麻利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我不喜欢照顾人,他不喜欢被照顾,也能养活自己。而且我们两看相厌,干嘛互相伤害?”
维鲁特看着他仰头大口大口地喝水。影杀毫不在意地暴露他的脖子,一滴汗划过喉结,整个人是飞扬跋扈的随心所欲。让人恨得牙痒痒,却又心生羡慕。
这是个很不一样的朗读者,他想。
影杀喝完水放下杯子,蹲到了风狸旁边,在维鲁特的位置恰好可以看清灰蓝头发下他的侧脸。他小心翼翼地绕开绷带,轻轻摸了摸风狸身上的毛,很专注地看着它,视线的方向十分肯定。他的笑是漫不经心的,眼神却很认真。
维鲁特靠在墙边看着,忽然开口轻飘飘地问他,“你没有结印么?”
“对。”影杀专心给风狸顺着毛,头也不抬。
“和我结印吧。”
“你?”影杀抬起头,敷衍地上下扫了扫,“唔——你真的自己有钱的是吗?”
“……是。”
“那好。我不喜欢照顾谁,也不会照顾。当你沉睡的时候,如果需要,我会负责你的安全,但你清醒的时候我不会总是待在你附近。如果你能保证,不随便进入我的脑子,清醒的时候自己搞到补给的东西,那跟谁结印我无所谓。”
他又转头回去,指着绷带跟那风狸说话,“这个东西,不疼了才能自己挣下来,知道吗?”
“可以。”维鲁特很快回复。
风狸用脑袋在影杀手里蹭了蹭,又发出一声细小的呜咽。
“小家伙,以后小心点。”影杀最后揉了揉它的毛,随后站了起来,“走吧。”
“去哪?”
“教堂结印啊。我们不是达成利益共识了吗?”
“……好。”
他们从树林边走回来,一路无话。影杀断断续续哼着山路十八弯的调子,一副悠闲的样子。
“对了,”跨上魔动机车的时候影杀突然又开了口,听上去正经了很多,“我不知道你是哪家小少爷,也不太关心,但你要是想通过随便结印去报复谁,那可傻透了。这玩意儿没法解除,我想你知道。”
“我知道。”维鲁特干脆简洁地回答了三个字。
影杀戴上头盔,又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将另一个头盔递给他。
“赛科尔·路普,我的全名。”维鲁特戴头盔的时候,影杀将头转了回去。
“维鲁特·克洛诺。好了,可以走了。”
“有点耳熟……算了,先回城吧。”
夜色里头,两个少年人同骑着一辆骚包的魔动机车,沿着公路一路嗡嗡嗡进了城市灯火。
那个时候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想得明白看得够开,轻而易举就建立了一段利益为定语的“关系”,多年以后的变化矛盾与难题,谁也没去细想。
但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
END.
不知道为什么编辑后发布总是发不出去……重新来一遍试试。如果成功了,那篇没写完的下次发正文的时候删掉。
这几天搬家,家具和衣服已经归置好了,搬书和理书已经快要置我于死地= =刚说完保持更新速度就打脸……我……努力……克服……
近来反复琢磨大纲的时候越来越觉得,赛科尔虽然总是一副洒脱不羁满不在乎的恶少样子,实际上是一个温光正可的家伙。摸鱼写个番外让他帅一下,。短小没构思,计划外的随性产粮,愿食用愉快= =
·风狸,官方没有,自己脑补的是抱朴子里面那种。
分享一个在车上随手写粗暴的大纲:
少年维鲁特在黑市晃悠被劫,赛科尔身上没钱但要救个小动物,耍帅救人,交换条件是给钱救动物。维:小伙子有意思,结印吗?赛:你有钱吗?维:……有。赛:结!